

西陽縣,是一個古縣名,秦朝置西陽縣,屬現(xiàn)在的湖北地界,在今河南光山縣西,縣治之所在今湖北黃岡東,今天中國已沒有西陽縣這個地方,正如《勇敢的心》里的那個熱河省一樣,都早被歷史遺忘。
古秦人,曾經(jīng)是一個最不怕死的族群。
所謂的傳奇,正是撿起一些早被歷史遺忘的曾經(jīng)的,使之令人稱奇。
上世紀初,兩個來自湖北山區(qū)(西陽縣)的少爺,霍嘯林(楊志剛)和趙舒城(于毅飾),一對結(jié)義兄弟,因種種經(jīng)歷,1920年代中期他們都輾轉(zhuǎn)來到北伐戰(zhàn)爭時代的武漢,前者成了黑社會老大,后者成了國民革命軍軍官,再之后,又是種種復雜的經(jīng)歷,他們又先后來到熱河,成家立業(yè),卻又趕上1930年代中期最為慘烈的熱河抗戰(zhàn),前者成了抗日英雄,后者卻當了漢奸。
英雄與漢奸,是郭靖宇式傳奇劇的永恒主題,我想這必定有創(chuàng)作者個人特殊的原因,同時,他在創(chuàng)作自己的那些抗日英雄譜系的時候又會更加放大他們身上的民間色彩,這若在當下的語境下,也該是叫“獨立性”吧。
民國年間的西陽好漢霍嘯林,一生娶了6個女人,這就是一種傳奇,而他分別跟這6個女人的各個故事,又各自傳奇得不同,是傳奇的另一種延伸,但兒女情長并不是這部劇集的主干,因為郭靖宇本身感情戲的創(chuàng)作就是短板,所以,這部劇的真正骨干還是兄弟情仇,即霍嘯林和趙舒城。
從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到1949年新中國建立,在這不到40年的時間里(經(jīng)我夜觀天象)其社會動蕩之劇烈,國家災(zāi)難之頻仍,以及民生涂炭之狼狽,即使放到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歷史中亦難有出其右者,霍嘯林和趙舒城的個人命運和人生態(tài)度的曲折變化,正好是這個復雜的時代的映射。
即,生在那樣一種時代,無論人變成鬼,或者人變成神,都不算意料。
但這還不是劇集真正賣弄的核心,它真正的最核心內(nèi)容其實是霍嘯林和趙舒城的“兄弟之謎”,即他們?nèi)绾螐囊粚Y(jié)義金蘭的闊少爺,再變成一對走過大風大浪的江湖兄弟,再反目成仇地成為兩個對立階級的代表者,之后,又變成一對同母異父的血緣兄弟,再再之后,最終成了一對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故事一個套著一個,這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人物關(guān)系演進,以及這些演進過程的每一個過程,都需要有足夠合理的情節(jié)堆積和歷史淵源堆積,表像上令人看著奇異,尋思起來又非常合理。
是名副其實的今古奇觀。
其實,這是中國古代文學里的志異傳奇故事的常規(guī)創(chuàng)作思路,只是那些故事多建立在多個版本、多個淵源的民間口頭文學加工創(chuàng)作基礎(chǔ)之上的,在電視劇業(yè)異常發(fā)達的今天,郭靖宇卻以個人之力,將當年需要許多人和許多年頭才能整出來的民間故事,依靠其諳熟的工業(yè)流水線式創(chuàng)作能力集中展現(xiàn)出來。
可謂蔚為大觀。
人,好人與壞蛋,以及事,即好人與壞蛋之間的斗法,是中國傳統(tǒng)民間故事魅力與魔力的核心競爭力,而若順著這個脈絡(luò)去體驗故事的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所有優(yōu)秀的故事創(chuàng)作者,個個也都是會寫字的大壞蛋,郭靖宇,以及表演者楊志剛和于毅都不例外。
比如,霍嘯林這個人物,從一開始觀眾就知道他肯定是好人,但若他從一開始就是好人,或者一直就是個好人,這故事就沒意思死了,所以,他被安排成了一個全劇中毛病最多的那個人,目光短淺,貪生怕死,調(diào)戲女孩,以及還有一個令他倒了八輩子血霉的奶奶,雖然故事到最后,霍嘯林已經(jīng)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家里妻妾成群,但我相信看著劇集的觀眾,委實不會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因為他過的日子太難了,顛倒黑白的時代,令這個江湖英雄日復一日地在刀尖上行走處事,他“好人”的人生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一種剪熬。
由張少華飾演的奶奶,是本劇一大亮點,這個在亂世里茍活,卻又都參透一切人性善惡的半癱老者,雖然對她的家族和她的孫子有著深深的愛,但表現(xiàn)方式又是那么的令人難以接受,她不能行走半步,卻可以料知天下的本事,來自于中國民間傳奇故事里的某種約定俗成的傳統(tǒng),幾乎每個這樣故事里都有一個這樣人物,幾乎每個偉大英雄生活里也都有一樣這樣的軍師。
相比之下,于毅飾演的趙舒城,作為人鬼兩分的那個“壞蛋”,無論是創(chuàng)作方式還是表演方式,都相較霍嘯林要簡單一些,可以用最簡單的一句話概括之,他好時就好成天使,他壞時就壞成魔鬼。
北伐軍在武漢的幾場戰(zhàn)斗,是趙舒城人生最出彩之時,其中有一場他帶著敢死隊炸城門的橋段,趙舒城的身體被戰(zhàn)友投擲的手榴彈翻轉(zhuǎn)著炸飛出去,重重摔在很遠之外,鏡頭里的戰(zhàn)友們都以為他死了--其實鏡頭外的觀眾都知道他活著,但我們?nèi)匀槐贿@種極致的表演方式由衷感動了,這個鏡頭,又與他后來死硬執(zhí)行蔣介石的反共政策,活生生逼死自己的共產(chǎn)黨員團長形成鮮明的對比;也因之,即使趙舒城最后當了十惡不赦的大漢奸,仍然有不可忽視的個性吸引力,其實這亦是創(chuàng)作者可以熟練運用傳統(tǒng)故事創(chuàng)作方法的結(jié)果,正如當年《隋唐演義》里的宇文成都或者《水滸傳》里的方臘。
《勇敢的心》的劇名與一部好萊塢名片重合,故事最后也在無產(chǎn)階級革命和民族革命的價值判斷上有了完美的拔高,但說實話,它最大的魅力,還在于諳熟于民間故事傳統(tǒng),忠實于民間故事傳統(tǒng),所以才能收獲得民間廣大觀眾的一見傾心。(文/司馬平邦)